…………
许多年以后。
青阳独自坐在老友身边。
他的手里,握着那只蓝色的阴阙,床上,躺着他相交多年的挚友,那张脸,就像是睡着了的孩子一样宁静。
孩子……
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能把那只阴阙交给那个人。
青阳摇头轻叹,沉默地挂了一丝笑容在嘴角。
窗外,新雨洗过满山的翠绿,那绿色愈加青翠欲滴。
雨水已过。
天色唯青。
——忘忧三梦《雨过天青》
……
“师兄,你……自己保重……”
一刹那,周身寒彻。
敢问今生都是错,泪成了,昆仑雪。
他已经走了么?
一挥剑,斩碎了云,斩断了风,斩裂了这苍天,我要你们再不能妨碍我的命运。
原来,十载修道,倾心习剑,不过幻梦一场。
狂笑,云天青,这一剑真能挥在你我之间么?
……
周围只剩下泉声淙淙,水声潺潺。这里很静,很凉。
我记得上日华峰之前夙瑶对我说过一句话。
“走上去,你会失去一切。”
夙瑶,你说的已经应验。
没有拥有,何来失去?我既拥有过一切,理应失去一切,生生死死,就是得与失的轮回。
此生不悔。
——当时明月在《今夕昆仑雪》
……
玄霄迈出一大步,云天青的嗓音还在脑海里翻个没完:“夙汐?”眼见夙汐身后跟着位淡淡的少女,容色淡的,周身的气也是淡的,比照得夙汐倒有几分张牙舞爪。
“二位师兄巧啊,这位夙玉师妹是才随掌门上山来的,大师姐吩咐我领她四下走走呢。师妹,这位是玄霄师兄,这位是玄…”
“云天青,天青师兄。”
“噗……师兄每回都像怕饺子漏了馅儿似的。”
云天青抽了一下嘴角:“师妹这般人材也来这山上,实在浪费。对吧师兄?”
玄霄不发一语,夙玉却淡淡地开口了:“妍媸不过皮相,百年后有谁不是一把枯骨。师兄见笑了。”
类极娘亲。
二十余年后玄霄忆起夙玉时,也正只这初见,尚记得天青也难得淡淡了一回:“师兄还真怜香惜玉……”
——樱桃大人《凉风有幸》
……
“想什么呢?”
“风势强弱与云层厚度及御剑飞行的辨证关系。”
李寒空深深地鄙视了他一眼,“欺骗读者是没有好下场的。”
“主角有义务树立自己的高大全形象。”
“你的使命只是推动剧情而已,我才是用来爱的。”
“闭嘴,死配角。”
……
少女居高临下地送他一个白眼,“你懂什么啊慕容,这是凝聚我毕生心血的力作,少年林逍遥在机缘巧合下与两位红颜知己李灵儿和赵月如相遇相知,一起仗剑江湖,暗生情愫,但最后被迫天人永隔。故事中夹杂着对家国天下的责任感与充满悲剧主义的宿命轮回,是记载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的波澜壮阔的华丽史诗!”
“可是林逍遥要去苗疆为什么会绕道长安?直接走蜀道入川就可以了。”慕容承笑眯眯地眼里有些戏谑,“莫非伟大的男主人公是个路痴?”
“你看不起路痴吗?!”少女手中剑光一闪,杀气四溢。
少年嘴角勾起狡黠的微笑,站起身拍拍衣服,用轻松愉快的语气回答:“啊呀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后天好像又要考鬼类分论了呢,我大概会坐在离你很远的地方哟,永不及格的夙莘师妹。”然后衣袖一甩,大摇大摆的走远了
。
阳光明媚,微风和暖,少女忧伤地握紧了拳,额头暴出青筋。
……
“血和火呢?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个仍然是拖拖拉拉的爱情剧?”
“二年级!二年级的寒空师兄,你的哲学课还没学到透过现象看本质么!”
“喂,为什么要骑马去法场啊?”
“因为天青同学你的御剑踏风诀成绩是五十一分,显然不足以供你乘风御剑劫法场去诶。”
“遁术成绩高达四十三分的寒空同学,难怪你只能被绑着等人去救啊。”
“诶话说回来天青你的骑术啊,幸好学校没开这门课,否则挂科超过三门的话就要重修耶。”
风声,利刃破空声,劈砍声,断裂声,倒塌声。
少女手里的长剑大半没入地面,碗口粗的树干被从中劈开,带着繁茂枝叶轰然倒塌。
夙莘微微一笑,眼睛是血红色的:“再让我听到关于挂科重修之类事情的话……嗯,可能会管不住自己,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哦。”
……
——地三鲜《琼华高中灵异事件薄》
…………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原来是越人歌。
他素知夙玉精通音律,却极少得闻。如今月白风清,水光寂静,那女子倚在船头,神色恬然,低低唱那一支越人歌,如冰如玉,句句生辉。较之日间鹃儿所歌,少了些明快欢喜,却多了几分清朗幽寂,天真无忧淡了,惆怅忧伤浓了。不知为何,唱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时,歌声竟尔一滞,可唱罢时仍令人觉得余音绕梁,回味无穷。分明身畔人已住了歌声,月下风里却还像是有那些古旧的词句慢慢漾开去。
——烟锁重楼《越人歌》
……
月光如雪如霜,让我想起很久前的一个夜晚,凤凰花开得正好。醉花荫里她独立花树之下,月光照着落英缤纷如雪。一晃这许多年,泠泠月光照落,眼前人依旧眉目恬然,仿佛岁月静好。
我知道很多事情。我在那些暮春的日子里见过他们并肩赏花,我无意中撞见她唇边一抹未曾舒展的笑,我甚至知晓一些他们的争吵。我知道她曾为一个人微笑,我知道她曾为一个人伤心,我知道她曾爱过一个人,虽然决绝如她,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提起那个名字。
而这些事情,全无意义。
也许对我而言,早在很久以前,某一日的晴好阳光里便已沉沦。云天青洒脱飞扬,不在乎不介意,没有什么挂碍于心。唯有一个人,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放得下。
——箫寒《岁月静好》
……
寻访了七年之后,她终于探听到天青的故乡在太平村。她问遍了所有的人,没有人知道云天青在哪里。可是她不甘心,她上了青鸾峰。
可是,那上面没有云天青,只有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子在挥剑,他说他叫云天河。夙汐想,天河……是天青的孩子么?她本想进屋看看,可是天河不许,说爹娘的房间,她不能进去。于是她终于只能站在远处,望上最后一眼,而后下山去。她该去哪里呢?天下之大,她竟没有容身之处。
回陈州吧,原来从哪里来的,还是要回到哪里去。
归途中,她骑在马上,想着须臾幻境里老酒翁的话,他说:“姑娘你今生是有缘人,却只能做无缘之事。”
罢,罢,终究只是,独策终老还。
——紫雨润萱《独策终老还》
……
云天青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唏嘘道:“我以为我一个月才面壁思过的记录无人能破呢。果真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你小心死在沙滩上。”夙莘没好气地回答。“你是云天青吧?”
墨蓝长发的少年笑里带着几分得意:“没想到我的英名都已经传到你们的耳朵里了。”
“她们说你是派里的问题儿童,让我看到你要绕着走。”夙莘的眼睛在稀薄的月光中上下打量着修长的少年。
少年咳了一下,严肃正色道:“所谓人言如虎,这些谣言师妹万万不可轻信。”
后来两人在思过崖上频频相遇,无论什么时候云天青去都能看到夙莘,无论什么时候夙莘去都能看到云天青。
两人惺惺相惜,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而且这个新来的小师妹“虽然仙术白烂兼严重路痴,但是够爽利,更难得的是酒量还不错。在这琼华派之中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有趣之人啊!”
于是琼华派中需要新人绕道行驶的问题儿童从一变成了二,云天青也开始了快乐的和小师妹狼狈为奸的生活。
而夙莘却一直没有告诉这个玩世不恭的师兄,他是琼华派里第一个对自己微笑的人。
……
——秋水纳言《旧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师兄我不是故意去购物刷爆你的信用卡。我怎么知道夙玉看起来冷冷淡淡,她居然才是那个具有穷花派掌门潜质的购物狂,我已经为你那信用卡解冻上窜下跳很久找到个可以解冻的办法,派我们家天河去解冻,谁知道银行还是坚持把帐单寄到你家去了我知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云天青简直是声泪俱下。
玄霄抽了抽嘴角:“你这几天不见我,就是因为这个?”
云天青之前夸张的表情消失了,他低着头,半晌才道:“喂,玄霄师兄,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句话……”
多半又是什么借钱之类的。
玄霄为这些天白费的担心感到恼火,冷冷道:“别开玩笑了,快走。”
云天青在他背后轻轻地笑:“为了这句话。我等了很久……很久……我都怕太久了……我会忘了。”
“走了。”玄霄没有理会他,头也没回地向前走去。
“……再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
玄霄走了几步,发现云天青并没有跟上来,便回头看他。
云天青停在了日暮交接之处,远远地看着玄霄。
他逆着光,手放到嘴边,大喊着:“师兄!对不起!”
玄霄皱眉。
云天青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玄霄,对着天地,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站在远处,阳光倾泻下来,让他的发捎都带着温暖的金色,浓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苍红的唇几无血色,原是放荡不羁的眉目异样深刻起来,犹如一座永恒的塑像。
好像他已经站在这里很久很久,等了他很久很久。
好像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一生一世,几生几世,一百年,甚至是,一千年。
——孤星雪《杜牧三生已过》
…………
云天青还是走了,没有等到宁舒回来。那晚动了真气练剑让他不堪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自那日起便再也没有离开床榻半步,直至离去。不知道夙玉有没有在他的最后一刻为他流泪或是如天青期望一般为他展颜。
除了天青,没有人知道。
天青离开的第三天,宁舒遭天劫,神形俱灭。
自此世间再无天青宁舒。若干年后,云天河机缘入琼华门下,风再起。
——天外飞雪《身死谁人祭》